Sunday, September 19, 2021

 【拗口的月份称呼】



近日,为了寻找笨珍一些先贤的资料,我大量翻阅了整百年前的旧报纸,读得最多的除了《南洋商报》《星洲日报》之外,就是早已停刊的《叻报》与《新国民日报》。在翻阅时,不期读到当年报章喜欢在广告后放置的日期,而除了农历之外,报纸也会在广告上放上阳历日期。我举一个例子,1916年4月26日《叻报》刊出了周大隆《退受声明》的启事,启事后就写了一个阳历日期:英一千九百十六年亦不里月廿五号。这个日期蹊跷的就在那个【亦不里月】到底是什么?倒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后来是经过三子德信点破,我才恍然大悟,知道什么是【然花里月】、【俾不哇里月】、【妈只月】、【亦不里月】、【冥月】、【润月】、【裕来月】、【乌兀月】、【宝添末月】、【屋多末月】、【怒民末月】、【利心末月】。
看出了端倪吗?原来当时的报馆,喜欢把月份的英文名称,用闽南或是潮州音调译音,所以,一月,英文是January就叫【然花里月】,二月February 就叫【俾不哇里月】, 三月 March 就音译成【妈只月】,April四月就是【亦不里月】,五月May就叫着【冥月】,六月June就译音为【润月】、七月July就是【裕来月】、八月August是【乌兀月】、九月September译成【宝添末月】、十月October译为【屋多末月】、十一月November是【怒民末月】、十二月December就是【利心末月】。神吧,看来清末民初的当年,报馆还相当崇洋哦。
我附上周大隆《退受声明》的剪报,看看用潮语或闽南语写的启事,没有标点符号的以前,读起来是否是比较顺口亲切,还是更拗口难读? (11-12-2020)

Saturday, July 17, 2021

 【岁月留痕:再谈我的阿妈】

阿妈是我们称呼家母的昵称,“妈”读成第四声,阿妈是诏安三都人,她称呼阿嫲为“娞ㄟ”(nei 第一声),阿嫲叫我们为“婴ㄟ”(Yee eh)。从小我们就跟阿嫲阿妈以诏安话沟通,阿爸只会讲晋江话,跟他沟通就必须用晋江话。后来,我跟老伴(老伴就是内子,也就是与我相濡以泽,共同生活了52年的老妻。)回父亲在泉州晋江的家乡探亲时,内子竟然听不懂我跟家乡侄子们的谈话,因为她是永春人,我们是用晋江话沟通。许多人都认为,诏安女人粗鲁泼辣,讲话粗声粗气,我倒不认为,以母亲为例,她做事又快又好又勤快,讲话虽然大声了一点,却从来没有跟左邻右舍发生过不愉快的事,相反的,左邻右舍跟她的关系特别的好,经常互赠美食。我们旧家的左邻右舍,据大部分都是招安人,所以我是在一个诏安话环境中长大。诏安话在我的认为,一点也不粗鲁,反而觉得诏安话轻快活泼、有韵律性的变化,这个漳州话语系与台湾的台语相似,也接近潮语,听了非常顺耳好听。阿嫲与阿妈过世后,我又搬來龙城住,比较少听到纯正的诏安话,之前与胡振明二次到诏安,听到诏安话时,就感觉到非常的亲切。

阿妈是典型封建旧社会培养出来贤妻良母型妇女,她以丈夫为中心,家庭为重心,对于丈夫是千依百顺,绝不抗拒。我们从来没有看过阿爸阿妈吵架过,粗犷的阿爸跟阿妈讲话,竟然是轻声细语的温柔。阿妈虽然是出身封建社会,遇到开明的阿嫲,她并没有让女儿裹小足。阿妈对阿爸的依赖与千依百顺的程度,可以从一次阿爸带回来一包乌比叶(daun opeh)的狗肉,要阿妈烹煮时看出来。阿妈是虔诚的道教信徒,到处拜神,初一十五一定拜门前土地,她向来就不吃野味,触摸狗肉都已是她最严重的禁忌,要她烹煮狗肉,换成任何一个人,肯定让她咒死。阿爸喜欢吃野味,他明知道阿妈不喜欢也不敢吃狗肉,却突然带回来狗肉要她烹煮,似乎是要为难阿妈。然而阿爸要她煮,阿妈没有说什么,也完全不吭声,照样用她的精湛厨艺炖煮出香喷喷的三六补汤,一点也没有偷工减料,只不过后来她把炖过狗肉的锅具偷偷的丢掉。
阿妈精湛的厨艺是我们童年最享受的快乐,一些简简单单的菜肴在她的调理下,竟成为我们念念不忘的美味。后来连我七个孩子都非常喜欢他们阿嫲烹煮的食物,常常会说:没有阿嫲煮的好吃。我的二嫂非常勤快,她跟阿妈的关系是超级的好,每天两人都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说说笑笑非常的融洽,只是阿妈下厨时从来不假手他人,一定要自己掌厨,二嫂只能在一旁协助。阿妈不但能烹善煮出一道道美味的家常菜肴,她还能制作一手的美味糕点美食。孩子们迄今仍然非常怀念阿嫲烹煮的五香肉卷、卤肉、蒸肉燥蛋,还有她包裹的咸肉粽与碱粽。过年过节时,最忙碌的就是阿妈,她会制作鸡蛋糕、发粿、红龟粿、年糕等,她也会制作各式的年饼。一些家常边菜如卤肉、榨菜汤、猪肚汤、菜圃蛋等,到她的手调理,神奇的竟是我这辈子念念不忘的美味。我会烹饪,也是因为常在她身边看她烹煮,从中学到一二。我们对阿妈的鸡蛋糕念念不忘,她制作出来的鸡蛋糕松软好吃,只是在制作的过程,我们经常被指令用一个螺旋式的打蛋器,在一个大桶内奋力打击蛋液,一打就是整个钟头,打到泡沫都非常细小才停止。这时候的手臂已经是又酸又痛又麻了。
阿妈的另一个绝活就是腌咸蟛蜞与腌咸蚶。蟛蜞是一种小蟹,身形呈方形,又称磨蜞或螃蜞,我们用诏安话称它也是磨蜞。咸蚶更是另一绝,以腌咸螃蜞或腌咸蛤配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白米粥,那真的是人间美味,我们屡吃不厌倦。我尤其喜欢配上一碗番薯粥,粥香薯甜蚶咸是绝对佳配,到今天我仍然念念不忘。阿妈把生磨蜞或生蚶洗干净后,用盐、黑酱油、辣椒及甘草來浸泡腌制,大约一星期后就可以食用。虽然产品出来是黑溜溜而且非常的咸,但是吃起来口齿留香,美味无比。阿爸喜欢吃粥,因此我们几乎天天都会有粥吃,有时候是潮州式的水粥,有时候是宛如稀饭的稠粥,偶尔阿妈会煮肉粥,加上猪肝猪腰,有时则煮鱼粥。我喜欢阿妈的鱼粥,清甜可口,鲜美无比,确实是人间美味。我虽然学到皮毛,也经常煮鱼粥,老伴也赞说好吃,但总觉得没有阿妈煮出来那种味道与美味。
阿妈長得不高,瘦削的身材永远一身碎花裤杉,上衣永远是对襟布衣钮的短袖衫,走起来來有如一阵风那么的快。她有一个习惯,除非是到非常远的地方,否则她一定是走路去。我多次跟她出门,常常都跟到气喘如牛。她会步行走到一两公里外的菜市场去买菜,会步行走到二三公里外的神庙去拜神,跟阿嫲截然不同,阿嫲出门喜欢乘坐三轮车,喜欢派头,阿妈喜欢走路,穿著轻便得体。她是个虔诚的道教信徒,附近一带的神庙,她都到过,邻近一带的神坛,她都去问过事。我记得小的时候常随她去神庙问乩童,还经常拿了一些符纸回家烧了冲水给一家大小饮用,保佑一家大小平安无事,阿妈确实一位典型以家庭为重的旧式社会的贤妻良母。
阿爸非常信任阿妈,他把家里的一切包括经济都交给阿妈,从不过问结果。阿妈做起事來,又快又好,家里的琐事,从买菜到烹煮到孩子们的起居都一手包办。六十年代煤气还没有那么普遍,家家户户用的除了煤炭之外,就是买橡胶园翻种时锯下来的老橡胶树树干,然后锯成一截截卖给各户人家,煤炭比木柴贵,阿妈自然选择木柴。我们家里厨房用的都是柴火,一烧起来是黑烟弥漫,熏得双眼张不开。阿妈会先向木材商购买一截截的橡胶树干,堆积在家门口晒干,然后用斧头或柴刀劈成细长木柴,堆积在屋檐下,方便烹煮时用。阿妈会雇用一些瘾君子來劈柴,不过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兄弟也会被指令去劈柴。那是一项苦差,大汗淋漓是小事,手掌结茧也无所谓,隔天全身酸痛那才是我们不喜欢劈柴的原因。劈柴时又不能偷懒,阿妈在我们劈柴时会点算,她很精明,如果我们偷懒,她马上就知道,除了一顿臭骂之外,有时候还要吃藤条。
六十年代时电流供应还没有普遍化,我家晚上点的是大光灯。大光灯是一种注入煤油,然后打气进去來点燃灯芯的灯火。大光灯每天都要添煤油打气,临睡时要放气关灯,我们几乎每一晚都要轮流被叫到点灯。打气的时候要把大光灯的油缸添满了煤油,然后把大光灯用双脚脚掌夹住固定在门槛上再打气,还要一直把气缸打满气后灯才会亮起来。有时候我们打不够多的气,还不到晚上九点,大光灯就会一明一亮,阿妈的脸色就会沉了下来。我们都视这项活为苦差,常常是皱起眉头,满脸不情愿的表情,有气无力的打着气。阿妈看了就会大声呼骂。
阿爸脾气很暴躁,不过他对小他卅岁的妻子却言从计听。我们的旧家在后巷,前面是一排店屋。那个年代还没有抽水马桶,店屋后面厕所的下方会开了一个方形洞,以一块铁皮遮盖住,里面放置一个椭圆形的粪桶,如厕时屎尿都掉落被收集在其中,每天都会有一位老伯用扁担挑着两个桶到来清理。他会先敲敲铁皮,证实没有人在用厕所,然后会把椭圆桶拉出来,把屎尿倒进他挑来的铁通内,再用水沟的水冲洗后,倒入一些消毒药水进桶,再把椭圆桶推进去。所以,当我们听到“咣咣“的声音,就知道倒粪阿伯来了。老伯收集了屎尿,他会挑往大街一间镜庄后巷的空地,那个地方还特地种了一株夜来香树,到了夜晚会有阵阵花香味,据说就是要掩盖老伯收集回来的粪便味道。这些粪便会由县议会的一辆有36个小格的罗里车载了送往崩山河边倒入河中。老一辈的笨珍人都知道,崩山那里有一座小木桥,让倒粪人走上桥,把一桶桶的粪便挑倒河中间去倾倒。那座桥后来竟被称为黄金大桥。当然,时至今日,夜来香树及黄金大桥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家家户户都有抽水马桶,店屋后面的方形洞早已被封掉了。这个倒粪的老伯人也很古怪,阿爸三番四次跟他讲,不要在傍晚六点左右來倒粪,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在用晚餐,倒粪时臭味四溢,会影响到食欲。老伯唯唯诺诺,但照样我行我素,阿爸非常生气,一次他忍不住抡起了拳头要殴打倒粪老伯,阿妈阻止了他,对阿妈言从计听的阿爸才悻悻作罢。从此之后,下午六点左右我们一听到”咣咣“的声音,或是要用餐时,阿妈就会吩咐我们把门窗关好,避免臭味窜了进来。
阿妈嫁给老爸后,家道开始富裕,生活也逐渐好转,阿爸为人豪爽,富裕时很照顾家庭,小的时候我们经常有炖燕窝吃,有炖补品进补,榴槤季节时会有人一箩筐一箩筐的榴槤送来,那个时候可以说是尝尽山珍海味,阿爸喜欢吃肉爱野味,阿妈喜欢海鲜,阿嫲喜欢吃素,我们这些孩子左右逢源,样样都喜欢。阿妈那个时候可以说是一个少奶奶,不愁穿吃,我还记得她的金饰装满了两大饼干铁盒,非常沉也非常重,可惜在一次警察取缔时全部被拿走了,说是被充公了,真的是天才知道。虽然是富裕,阿妈绝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反之她永远是那么的忙,忙忙碌碌,工作亲历亲为,似乎一辈子有做不完的工作。富裕的生活不长久,家中的剧变,让家道突然中落,经济拮据。为了解决经济上的窘境,阿妈竟然可以去当女佣。当年我在新山英文学院读书的时候,阿妈就在阿福街一户富裕人家里当帮佣,每个月给我50令吉供我读书。我也在那个时候为一户家庭的孩子补习功课,每个月赚钱另外的50令吉。然而,100令吉要供房租、膳食及学费确实不容易,眼看母亲竟然委屈去当帮佣,后来我做出了辍学的决定,执起了教鞭在某小学当临时教师。母亲后来就越过了长提,到新加坡去照顾大姐的孩子,还有二弟、幼弟与幼妹的起居生活,那个时候二弟赴星读书,大姐远嫁新加坡,二姐幼弟及幼妹也在狮城工作。我就是那个时候迎娶内子,那个时候很多人以为我是辍学为了娶老婆,但他们不知道那个时期的我家遭遇巨变,母亲与弟妹都到新加坡工作,六兄弟姐妹只剩下我守着旧家,我不得不央求内子委屈下嫁,为的是家里必须有一个女人來打理。老伴是一个十指从来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难得她嫁了过來,竟然慢慢还学会煮得一手好菜,还为我生育了七个孩子,能执汝手是我一生的福分。屈指一算,她居然就已经陪伴了我五十多年!
阿妈是阿嫲的小女儿。阿嫲有三个女儿,当年为了寻找过番逃难的丈夫,她只携带幼女千里迢迢辗转来到了笨珍。初时寄宿在一位阿姨的家,姨丈是一间打铁店的东主,因为与阿嫲同姓氏,阿嫲与阿姨就变成姐妹。阿妈那个时候已经在新加坡领养了大姐二姐两人,一直带在身边。二妈那个时候刚过世,遗留下来的二哥没有人照顾,老粗的阿爸那里会照顾小孩,他急得团团转,一天经过打铁店,刚好遇见阿妈出来倒垃圾,一时惊为天人,马上托媒婆上门提亲,阿嫲提出要求要女婿为她养老的条件,她要与女儿一起生活,阿爸一口就答应,于是阿嫲从此就与我们生活,一直到终老。阿妈嫁给老爸时,阿爸另娶的妻子刚过世,在中国的原配又远在天边,他迎娶阿妈,算是他的填房也是继室。后来,仁慈的阿妈,这一生做错了一项决定,六十年代我国刚独立不久,中国的铁幕政策也略微松懈,阿妈竟然建议阿爸让他在家乡的发妻过来一起生活。大妈携带她领养的一个儿子,千里迢迢过来与我们生活,却掀起了一场家庭风波,这是后话。
阿妈与阿嫲的感情非常好,阿妈也非常孝顺她的母亲。阿嫲过世时,阿妈足足哭了一个多月。阿妈的哭不是嚎也不是啼,而是用唱的。阿嫲出殡后,阿妈每天早午晚照三餐一定跪在灵前,一边痛哭一边以她纯正的诏安话唱着悲歌,诉说着她与阿嫲的一切。我忘记了她唱了些什么,不过声音凄凉悲惨,尾音拉得很长,听了让人潸然泪下,每次我们听了,都会陪她一起哭。阿嫲过世后,我是她的长孙,自然被过继当着是幼子,把名字刻在墓碑上,而阿妈每一年都要到阿嫲的坟前扫墓,还吩咐我在她老去之后,不能不去扫墓。这个嘱咐,迄今我仍然遵守着,除了一年去动心脏绕道手术无法去扫墓之外,数十年來,就只有去年行动管制令的限制下去不得,不然我是风雨无阻,每一年我都会带着孩子们,到我最敬爱的阿嫲坟前焚香缅怀。阿妈对阿嫲的感情之深厚,可从她对母亲的怀念与不舍看出来。
阿妈一辈子走路,瘦削的身体本来是非常的健康,从来就没有听说有什么病痛,谁知道到晚年时突然莫名其妙就中风,半边身体瘫痪,拖了几个月,终于阳寿耗尽乘鹤西归,留下来的是我们对她无限的怀念。(11-7-2021)

 【岁月留痕:我与圖書館的牵连】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受到阿嫲的影响,染上了严重的阅读瘾。六十年代没有3C产品,也没有电视,唯有的是听收音机。当时的收音机还是用干电池來操作,电台播放用的是很普通的频率,吵杂声很强。因此,当年很多人都会转向阅读书报來消遣,阅读风气于是也就大大提高。我在阿嫲的鼓励下,囫囵吞枣似的什么书都看,阿嫲给我看《祝枝山轶事》、《七侠五义》、《洪熙官大闹红莲寺》、《陈三五娘》、《吕蒙正》等,我半懂半不懂一本又一本的看,平装版的、线订本的、文言的、白话的,我都来者不拒。后来到学校读书,看到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图书馆藏书,更是一头栽进去书海,从此与图书结了终生缘。阿嫲过世的时候,把她一铁箱子的藏书都给了我,很可惜的是,我到新山英文学院读书,放假回到家时才发现母亲已经把藏书卖给了“加弄古尼”。
由于爱阅读,小学的时候,小小年纪就学人写稿,还投到当年非常流行的校园月刊:《我的月刊》。《我的月刊》是已故张白萍校长主编出版的一份刊物,当年在华小里非常流行,也深受欢迎。作品刊登出来,稿酬可能是一两支铅笔,也可能就是一两本练习簿子,那也足以鼓励我继续写稿。我曾经尝试到处寻找《我的月刊》这本旧的儿童杂志,希望可以找来重温童年乐趣,可惜几十年來都找不到一两本可以供我复印留存。由于喜欢阅读,又得到阿嫲的金钱支助与鼓励,小学与中学时,我几乎每天会流连在当时笨珍的两间书店:金成文具社与文流书局。这时候的我,什么书都看,名人传记、古典文学、旅游杂记、武侠小说、民间传说、言情小说,还有曾经流行一阵子的战争、间谍、侦探及神怪小说,我都来者不拒。
爱阅读的习惯也让我到处寻找书店与图书馆,以前一些社团组织有设立小型图书馆,我会经常到访。我还记得以前在新山寄宿读书时,市区印度庙旁边有一间书店,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后来有一次在附近一带给一个毒友持小刀抢劫,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到那里去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曾经尝试去找这间好像名称是“友谊“的书店,可是再也找不到,应该是已经结束营业了吧。在众多图书馆中,给我印象最深刻,也陪伴我良久的图书馆是新山德教会的图书馆。那个时候我在新山就读英文学院,寄宿在一间双层楼屋里,一有空闲,我会步行到拉庆路的德教会图书馆,在几乎没有其他来客宁静的馆内,尽情的翻阅喜欢阅读的书报。在笨珍斯里英文中学求学的时期,为了让我的英文程度提升,我曾经在一位印度籍老師的鼓励下,每个星期最少阅读一本英文故事书,从不间断,有时候还会读完第二第三本,一年下来,竟然读了百多本的故事书,结果这个举动惊动了管理图书馆的林老師,她把我委进图书馆管理小组,后来还让我当了小组的组长(Chief Librarian)。由于这个委任,我对图书馆的管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迅速的学会了《杜威十进制图书分类法》(Dewey Decimal Classification)。中学毕业后,学校还以一个月50令吉聘我回去管理图书馆,几个月后我就离开去新山英文学院继续升学了。
杜威图书分类法是现在大小型图书馆里用的最普遍的图书排列法,学会了这种分类法对我來说,一辈子受用不浅,后来我在小学执教时候,也曾经被教育局指派去修读一个为期十多天的图书馆管理课程,让我进一步掌握到杜威图书分类法的应用。摸熟了这套图书分类法,我曾经把它应用在我掌校的学校里,应用得最淋漓尽致的莫过于是龙引中华小学,当时还得到两位老師的大力协助,把图书馆冷气电脑化、美化、系统化,借书还书用扫描的方式,开了先河,结果吸引了很多大型的学校到来参观。到了今天,几乎是每一座图书馆都会冷气电脑化,借书还书也都用上扫描器,既快速又方便。
90年代初我与两位好友创立笨珍文艺协会,我们也把设立图书馆的概念带进了协会,而且还通过申请到代议士的拨款,落实了建设图书馆的梦想,设立了一间小型但纯文学图书馆,我们还特地到过吉隆坡去采购书籍。当时我们的想法是设立这么的一座纯文学图书馆,希望能引导中学生对文学创作产生兴趣,壮大本地创作群体,丰富马华文库,鼓励更多创作人才。如今我已经不在协会里面,图书馆的任务早也已经交了出去。之前笨珍也曾经设有民众图书馆,后来的政治团体,还有民间社团组织也纷纷设立图书馆,可惜那只是昙花一现,过后都沉寂了下来。民间组织包括社团与神庙成立图书馆有许多好处,最主要的是除了能鼓励会员培养阅读的习惯,塑造优雅社会,远离恶习之外,提升阅读风气之外,也能间接间培养出组织的接棒人。我们经常听到一些老一辈人感叹社团神庙组织后继无人,对于社团神庙的活动,似乎激不起年轻人的兴趣,导致青黄不接,接班人难觅。有了图书馆,就可以提供空间让年轻人进来活动,提供进修空间,培育领导人才,进行有纪律的团体生活,让年轻人产生参与的兴趣,进而培育出归属感,如此一来,就不怕后继无人了。
我也还记得,笨珍在50年代就已经有民间团体设立得图书馆。1957年的笨珍图书馆,以及北干那那的民衆图书馆,都曾经活跃过一个时期。笨珍图书馆是附设于笨珍马华公会会所内,后来也移交给马青团管理。五十年代我国的社会不如今天科技的进步,阅读似乎就是当时的一个潮流,因此也造成社会阅读风气的极盛,而且当年年轻一代思想都略为左倾,都会喜欢阅读一些左翼书刊,于是阅读成为一种风气,而民衆圖書館的成立,确实受到当时年轻人的欢迎。可惜,慢慢的,在科技迅速进步的步伐中,民衆的阅读风气远远被抛在后头,民衆似乎再也不重视图书馆的存在,加上现时科技发达,3C产品及电视软性节目的蓬勃,民衆的阅读风气早已不若之前的茂盛。
图书馆不但是提供精神粮食的场所,除了阅读与进修之外,也是培育有素质、纪律、好学及创作人才的地方。我还是希望,有远见的团体与神庙组织,应该要有高瞻远瞩的创意,把推广阅读当着一种使命,让我们的下一代重新拾起阅读的兴趣。(14-7-2021)

 【岁月留痕:后巷故居情懐】

我的旧家在笨珍市区大街后巷小笨珍河畔的一间又小又矮的亚答屋里,屋前是一排店屋,最左边的店屋是中华商会,接下来是杂货店、饼店、咖啡店、金店、药材店等。旧居就面对着这排店屋的后面。据阿嫲说,亚答屋前之前是一个水池,后来给阿爸填掉,就变成一块小空地。对面饼家的诏安籍老板,因为跟阿嫲同姓氏又是同籍贯,看到阿嫲就满口“阿姑”的叫个不停,阿嫲很高兴突然多了一个干侄子,也就一口答应给这位同时也是渔民,刚认回来的侄子在屋前空地上染渔网晒渔网,结果让我们的生活中又增添了一种既呛鼻又难闻的古怪味道。多年后的今天,饼店也早已经结束营业,阿嫲的干侄儿也过世多年,他的后人多年前也都已经搬离笨珍。
以前的渔网被海水时常浸泡后很容易腐烂破洞,所以一捕鱼回来,渔民们都要修补渔网,然后把渔网浸泡在红树树皮熬出来的染汁去浸染,过后才将渔网晾在太阳底下晒干。红树皮熬出来的染汁味道很强烈且很不好嗅,只是阿嫲已经答应借出地方,阿爸阿妈也不好说什么。红树皮汁水呈暗褐红色,装在一个大陶缸里,旧家门前就这样排放着两个大缸,空气里飘散着古怪刺鼻的味道。故居亚答屋屋身矮低,没有天花板,抬头往上望是黑褐色的亚答叶子编成的屋顶,刮风时淅淅沙沙,下起雨來滴滴答答吵死人,大热天时偶尔还会掉下一两条蜈蚣來。屋内的地板是一片片木板铺成的,板与板之前有缝隙,偶尔还会有蚯蚓小蛇磨蜞爬了出来。后来翻新屋子时撬开地板,我跟二弟两人还在地板下的泥地上捡到好多的硬币。
亚答屋故居只有三间房间,正中间客厅的后面是主人房,是阿爸阿妈的卧房,客厅的左侧有两间房间,主人房与左侧的房间之间有一条走道可以通到后厅去,后厅是我们的厨房、饭厅、浴室,还有阿爸专用的烟房所在地。厕所则必须通过后门走到搭头边,阿爸在那里建设了一间小小木屋,地板中央锯了一个长方形洞,洞下面是河边沼泽地,如厕时屎尿就从洞口掉到下面去,等待河水高潮,把粪便都带走,或者涨潮时给河水里饥饿的鱼群抢个清空。故居亚答屋的大门,是采用门栓的古老方法来开关门,后来翻新屋时,这种关门的方式也被保留下来,一直到后来幼弟才把它改装成弹簧门锁。那个时候开关门时是要把上下两根横着的门栓推进或拉出,塞入或拉开安置在门上的榫槽里。开关门时常常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故居前面的房间初始时是阿嫲跟我们兄弟姐妹一共五个人睡,后来翻新后才给大姐二姐用。那个时候还只有我跟二弟,大姐跟二姐四人,与阿嫲一起同床睡,幼妹与幼弟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后房是给二哥二嫂与子女一家人住。我们睡的房间外面就是屋前的空地,阿妈把劈好的木柴都堆积在房间外墙备用,结果引来了虫豸滋生,经常会有蚂蚁蜈蚣蟑螂老鼠爬窜进来,有一次还窜进來了一条恐怖的不速之客。
那个时候我不过5,6岁,我们跟阿嫲睡在一张大铁床上,半夜阿嫲发现怎么会有一堆又凉又软的东西跟我们一起睡,她起身点灯一看,竟然发现是一条大蟒蛇,卷着身体睡在我们的中间。阿嫲大惊失色惊呼起来,阿爸叫了几个人把蟒蛇抓了锁进一个铁笼里,搁在屋外备用的木柴上面,准备多一两天劏来大快朵颐。笃信道教的阿嫲是个非常虔诚的信徒,次日清晨,她对着蟒蛇喃喃自语,竟然是对蟒蛇说,如果你有灵性,你要赶快逃走,不然你一定一命呜呼。说也奇怪,第二天蟒蛇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笼子好好的没有被破坏,大家都啧啧称奇。阿嫲后来跟我们说,她感应到那条蟒蛇是一条有灵性的蛇。
那个年代的屋子都是毗连独立式的板屋,而且相隔极为靠近,阿爸为了让渔民可以走到后面的小笨珍河畔去下船劳作,刻意在我们的亚答屋旁留了一条小巷,许多把渔船停留在屋后河边的渔民就可以走这条通道。谁知道后来竟然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少年由这条走道溜到后面的“搭头”抽烟吸毒、赌博饮酒,甚至偷窥良家妇女。我一直要求阿爸阿妈封掉走道,阿爸只是笑笑告诉我,修路造桥是功德。后来阿爸过世,我再重提封掉走廊的事,阿妈坚持不肯,说要遵循阿爸生前的意愿。“搭头”是一个类似码头的平台,建于河边沼泽处,让渔民把渔船栓在河边槟榔柱子旁,然后爬上岸来或爬下船去,也用来上下工具与鱼产之用。这平台我们就把它叫着搭头。
阿爸在后厅的后半部弄了一间他的私家烟房,供他抽大烟用。后厅是建在河畔沼泽处,地板下面就是河畔泥泞,潮水高涨时,河水还会从地板缝隙中溢了出来。阿爸在他的专用烟房地板上开了一个小方洞,用木板遮盖着,随时可以掀起,他经常抽大烟抽到半夜,尿急时掀开地板就可以撒尿了。厨房也是设于后厅后半部,那个年代用的都是煤炭与木柴,一烧起火來,满天满地都是黑烟滚滚,除了把厨房熏得一片漆黑,也把人熏得睁不开眼睛來。厨房后面是一条小沟,沟水会流入小笨珍河,邻居把一小段的水沟围起来,设了一个喂养鸭子的笼子,把鸭子养在沟边。鸭子除了嘎嘎叫吵死人之外,它们的粪便更是奇臭无比,潮水没有上来时,累积的鸭粪给猛烈的阳光这么的一个照射,臭味四处乱窜,而我们的饭厅就在厨房旁边。
阿爸后来向大天球马戏团购买旧木料,跟他的烟友两人就把亚答屋翻新。新的屋子还是一样是板屋,只是比较大间舒适,也安装了电灯,不再用大光灯,地板铺上洋灰,天花板也有了,客厅后还是主人房,左侧两间房间隔成三间,前面一间给两个姐姐当卧室,中间那间是阿嫲跟我睡,二弟去睡帆布床。阿嫲每天就坐在走道往后厅去的入口处,翘着脚抽着她的红烟丝烟斗,读着她的《火烧红莲寺》。客厅神台上供奉的是大伯公与关公,后来阿妈再加上一尊观音菩萨,那张高约四尺半红色的神台底,供奉着五路地主公。这神台还是那位跟阿爸一起翻新屋子用剩余的木料手工制成,他还钉了两个小衣柜,一个给我们兄弟放衣服用,另一个给阿嫲用。神台前面仍然安置着一张四方桌,这张四方桌是正月初九拜天公时用的主桌,我们兄弟姐妹每天就在桌边温习功课。客厅左边还放了一张也是翻新屋子师傅手工制成的圆桌,我们晚上吃燕窝炖汤都在这桌上,如今这些傢俬已被沙发取代,这些傢俬也已经不知去向,带走了我们无限儿时回忆的遐想。
旧家前这条后巷,在战后还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阿嫲告诉过我们,这里最多的是赌间、鸦片间、女人间,还有不三不四的人最多。一到夜晚,一台台的番摊,赌着螃蟹鱼虾骰子,一摊接着一摊,少说也有五六摊,赌徒们站着赌,番摊摊主还聘请了妖艳的烟花女子到來摇骰子,在昏暗的夜色里,一闪一烁电土灯的照耀下,赌徒紧张吆喝狂骂声中,一个宁静的夜晚就在喧闹的呼喝声中吵吵闹闹地过去。电土灯是一种用化学土块加水产生气体來点燃的灯火。番摊的拼搏偶尔会引来狂野的翻摊与殴斗事件,于是喧闹中再加上打斗追跑狂骂,敲碎玻璃樽乱扔乱丢的破碎声,阿嫲说我们早早就关门躲在家里听收音机的广播了。小的时候我们倒是没有看过这些情景,听阿嫲的讲述,总觉得好刺激。
赌赢的赌徒欢天喜地,到查某间去寻欢作乐,拥着妖艳的美人,享受美酒佳人的欢乐世界,或是到邻近的鸦片间,躺下来舒舒服服的抽两口大烟过瘾过瘾。那些拖着疲惫身心的渔民及估俚,也摸索到鸦片间來叹两口,借以恢复一天消耗的气力。就在故居附近一带,在我懂事后知道的,就有四五间鸦片间,也有五六间赌间,只是这个时候包括先父的鸦片间,到来抽大烟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多还是单身汉,或是流浪汉,没有家庭也没有亲人。时到如今,这些鸦片间与赌间都已经完全消失在人间,那些烟友也全都作古了。我还记得有一位非常疼爱我的“鼻伯”,大概是他讲话有着很浓的鼻音,人人都叫他鼻伯。他长得高大,浓眉大眼秃头,永远是一身黑衣服,上衣是布纽扣的对襟衣,却永远没有扣上,露出瘦骨嶙嶙的胸膛,干瘪的肚子,穿着黑色的布鞋。我放学回来,一定会看到他蹲在我家门口,然后等我吃饱了饭,他会牵着我到处闲逛,还买零食给我吃。后来,听说他在睡梦中过世了,让我难过了很久,那是我首次听到,也是第一次经历过有熟悉的人逝世,心中非常的难受,形成了一个抹不掉的阴影,那个阴影一直存在到了许久许久我长大后才慢慢的平复。
故居是我与幼弟一起住的,阿爸往生后,阿妈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陆续到新加坡求学或谋生,幼弟后来回来笨珍捕鱼,在他成家后,我卸下负责照顾旧居的责任也搬出去住,把旧居留给幼弟一家居住。阿妈过世后,我跟二弟两人决定,把故居无条件转让给幼弟一家人。幼弟后来不幸也因为心脏病过世了,旧家就由弟妹及侄儿们打理照料,希望他们好好保护及照顾旧居,让我们对旧家的记忆能延续下去。(18-7-2021)

 【岁月留痕:故居的大蜘蛛】

学弟吴添宥提醒了我,故居也有一种大蜘蛛,如果在睡觉时被它撒了尿,皮肤会红肿奇痒无比,季若兄更寄来了一帧皮肤起泡红肿的照片,看了还蛮吓人的。添宥小时候住在我们那一区,我们那一带的人都笼统叫这一区为“益友后面”,因为益友的大厦是这一带的地标。

大蜘蛛是亚答屋或旧屋子常会看到的蜘蛛类,样子蛮吓人的,长长的八只脚,民间传说给它撒了尿会奇痒无比,更有人说其尿有剧毒,沾到会红肿如季若兄寄来的照片一样。小的时候我也很厌恶这种丑陋的动物,看到的时候非把它打死不可。后来才知道,这种连蟑螂都怕它的蜘蛛类属于高脚蛛属(Heteropoda),闽南语叫着【蟧蜈】(读音lâ-giâ 啦芽),学名白额高脚蛛(Heteropoda venatoria),俗称高脚蜘蛛,或叫着长脚蜘蛛。这种不结网的室内大型蜘蛛,体型可长达13厘米,平常喜欢躲在屋顶、橱柜缝隙里,属于夜行动物,它专吃虼蚻(闽南语 ka-choah)也就是蟑螂,也吃苍蝇、蛾等昆虫,是一种益虫来的。民间也传说,蟧蜈的尿液会造成皮肤,尤其是嘴角溃烂。其实,蜘蛛是不会撒尿的,蟧蜈不会撒尿,那来的尿液?所以,很多民间的传说不能全信。
随着新建的房屋越来越多,地方上木板亚答屋也逐渐消失,再加上屋内如果卫生够好,苍蝇蟑螂越来越少见,蟧蜈就不常见了。(18-7-2021)

 【寻根留迹:美丰园的鍾柳士】

柔佛笨珍培群学校于1922年由先贤余英伟及熊東明所创立,唯多年来校史中也只提到余英伟,从来没有提过熊東明也是创办人之一,除此之外,次届的总理鍾柳士于1923年上任,一直连任至1929年,也鲜少在校史中被提及。总理就是目前董事长职位的称呼,熊東明与鍾柳士是培群创校年代的大功臣,为培群贡献良多,理应经常被提及,无奈第二次世界大战战火蹂躏,许多资料都毁于战火中,未能好好保存,致使两人的功绩也被历史洪流淹没,逐渐让人淡忘掉。
鍾柳士是潮州普宁人,自幼南来落足笨珍,曾在小笨珍与鍾亚三及鍾振来合资创设美丰、美丰栈,并在南峇剙设业丰,三门生意都在经营树胶雑貨,后来据推测应该是为了准备筹资向英殖民地政府购置一片约140英亩的芭地来开垦,因此于1922年退出上述三家生意。承顶的声明是刊登于1922年4月26日的《叻报》里,当时还邀请到潮籍僑领周大隆与吳娘珍两人到来见证。鍾柳士购置的这片芭地,就是后来被他开辟成为【美丰园】的黄梨种植芭。根据北干那那闻人鍾赋口述,【美丰芭】逐渐形成鍾姓族人群居的地方,他虽然是客家人,但也因为姓鍾,其父亲在该处购置了一片12英亩的芭地垦种,留居于美丰园里,他就是在美丰园出生。美丰园后来是在1950年英殖民地政府为对付马共而推行的【毕礼斯移民策略】,连同当时的廿二碑、廿八碑、卅一碑、而南槽、西洋港、蒲莱港、双溪武朗、青芭与水浸芭等小乡村,悉数被迁移到二十七碑的北干那那新村,而原来的村落不是被烧毁,就是被拆除,全部毁去。
当年来到笨珍开垦者许多都是潮籍人士,我在寻找熊東明资料时,一直误会他是客家人,曾到访笨珍一家熊姓家族查询也不得要领,后来我在一则【潮州风灾赈捐录三十六】的征信录中,看到小笨珍潮籍捐户中有鍾美豐及熊東明,才惊觉熊東明其实是潮州人。我也曾经写信给熊氏宗亲会查询熊東明资料,唯没有得到回应。1922年发生的汕头台风风灾维持了一个星期,狠扫菲律宾及中国广东一带,对于汕头一带的破坏,更是被中国气象局列为二十世纪十大气象灾害之首,估计当年汕头因台风而死亡的人数超过4万人。是时,南洋一带潮籍乡人纷纷发起赈灾行动,笨珍与龟咯一带多数潮人纷纷响应。鍾美豐也就是鍾柳士,他以美丰为生意商号,也常会用鍾美豐为其称呼,也跟熊東明及一批笨珍与龟咯的潮籍人,纷纷响应解囊捐助。
鍾柳士据说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却非常注重教育,他热心教育的程度,可以从他自1923年担任培群总理,一直到1929年止,1930年才换洪肇闪轮替,不过1931年他又回马担任回总理一职。根据鍾赋的口述,鍾柳士可能是在日本南侵,从笨珍北上北干那那大屠杀时,与其兄弟被日本兵杀害。唯是否如此,还有待考查。只是日本投降后光复时,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讯息了。
鍾柳士也热心公益,1936年蒋介石50寿辰,各界纷纷发起了【购机寿蒋】的筹款活动。国民政府驻新加坡总领事造访陈嘉庚,要求他组织全马来亚华侨,筹款购捐时价国币10万园的飞机一架予国民政府空军。当时柔佛华侨购机寿蒋会是由陈合吉担任主席,黄树芬为财政,而鍾柳士是被委为名誉会长,以协助筹款工作。过后,【购机寿蒋】委员会竟筹得130余万圆,购得英制飞机13架,赠予国民政府空军。同年潮州位于韩江西岸,素为潮州五邑生命财产的保障的北堤,因九江水流汇入韩江,洪流湍急汹涌波涛奔腾冲击,夹带沙土层层累积,年深月久,河床日高,导致崩堤泄洪,造成祸害,柔佛州八邑会馆乃发动筹款修筑北堤,鍾柳士是会员,也积极响应,足见他对于乡情之悬挂与关心情重。
1925年新山宽柔学校来笨珍演戏筹款,鍾柳士也积极投入协助筹款工作,他除了担任筹办委员会副会长一职之外,更亲自购买了价值25元的名誉卷,鍾氏出钱出力,视教育为己责,其重视教育事业的热忱可见一斑。对培群而言,他更是积极投入,培群1923年庆祝创校周年时,鍾柳士与周大隆就曾经在报章刊登贺词庆贺,贺词如下:【培植有日,羣材自出,天柱可擎,廊庙第一】。他对培群的爱护,显然不止这些,从他积极投身理事会中,策划及推行各种建设,说他是培群的大功臣之一,应该当之无愧。
对于社会公益,鍾柳士与周大隆在1923年时共同创立了龟咯小笨珍華僑农商公局,周大隆任总理,而鍾柳士任司理。这个華僑农商公局据推测就是后来在1933年由鍾柳士创立的笨珍中华商会的前身。龟咯小笨珍華僑农商公局于1923年12月3日成立,创立时的理事会有:正总理:周大隆、副总理:洪肇闪、正司理:鍾柳士、副司理李金粥、协理:颜成春、吳娘亭、陈桂钟、林湖君、陈振先、陈长盛、陈权民、赖文企、财政员:柯来君、查账员:许俊哲、柯新科、职员:吳成就、广兴当、林世元、吳心、邱笃、張万燧、吳六通、林同科、李赛来、李登科、陈保童、赖权成、陈水立、吳成、陈友德、張岁、李文祺、涂妈士、赖炳金、许炳钦、翁芝音、李佛送。从名表中可以看见,当年笨珍许多赫赫有名的僑领都是理事。
后来于1933年6月15日,鍾柳士乃在峇结街成立了笨珍中华商会,也就是现在的笨珍中华总商会的前身,到了1936年商会才搬迁到现址。在商业上,鍾柳士显然与周大隆是相当密切的伙伴,这可以从他与周大隆自1915年就开始合伙做生意了。1916年4月26日的《叻报》退受声明启事中,就列出他与周大隆、陈成山、松兴公司、滎隆公司、陈德禄等人在乙卯年(1915年)六月间成立了永义成公司。后来大概是为了要筹资购芭,在次年就退股了。周大隆与鍾柳士都是潮籍人,两人都种植黄梨,且两人都为培群学校贡献了不少的力量。从两人携手合作的关系中,大概可以推测两人是乡亲兼商业伙伴及好友。当年若不是日本南侵,两人对笨珍的社会及教育必定会有更大的贡献,历史必定会被改写。
撰写此篇《寻根留迹》,翻阅了好多年的旧报纸,也得到鍾赋、钟锡钦及鍾立鹏等的协助,多少提供一些资料,虽然资料不多,大略也可认识当年先贤的贡献,私下倒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补充资料,尤其若能得到先贤们的玉照,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我会继续追寻更多先贤的资料,以便可以留下来让后辈缅怀、学习及遵循。(14-12-2020)
 【寻根留迹:培群學校创办人余英伟】
培群學校是在1922年由两位先贤,余英伟及熊東明创立的。培群的校友当然都知道,创校人是余英伟,然而余英伟是何许人,而为何在创办培群后的第二年就离职不再是培群的校长。这个谜团困扰了我很多年,一直到近日我在1923年6月的《叻报》中,读到了两则启事才恍然大悟。第一则启事是由五所學校联名,向余英伟先生致谢题名为《余英伟先生热心教育急公忘私之可风》的启事。现兹抄录如下:

“《余英伟先生热心教育急公忘私之可风》
先生大热心家也,数年来鉴祖国内乱频仍外交失败,于是慨然捐资兴学冀培人材以奠国本,所以本校命名之由来,实胚先生之至意,而先生又虑大厦一木难支,群策群力,众志成城,遂鼓吹多数资本家合力缔造,其中虽经许多之挫折若何之困难仍一往直前,百折不回得于此,最近五年间手剙荷柔两属五校斯,亦可谓当仁不让矣。
先生既醉心教育,屡解义劝,又历任义务教授,致少留意商场遂尔宣告破产焉,兹见校务就绪,执事得人拟趁此时机买舟言旋一省江东父老,考察学务情形则焉知将来祖国无量数之小學正专候这尊婆姐以催生乎,敝校等为先生荣归贺,并为此将来无量数之小學祝是为序。
荷属吉里文培本学校暨 鑑岡第二分校、山尾第一分校、毛呵第三分校
柔佛属小笨珍培群学校
民国十二年六月廿二日。“
启事内还附上一帧余英伟先生的电版照片,照片下面还注明先生是南安前坑人,可惜旧时的电版技术不佳,照片模糊不清。从这则启事中,得知余英伟先生是在1923年的6月离职。先生1922年11月17日才创立培群学校,次年就离职,前后才7个月,似乎是太快就离职,其中必有原因。启事内写的离职原因是先生要返归故里,除了省亲之外,也要考察学务,可是在前半段的启事中,却又说先生是致少留意商场,而导致破产,因此可以推测当时先生是涉及商业而经营不得法,后来失败告终,失意离去。从这则启事倒也可以知道,先生在来笨珍创立培群學校之前,已经在印尼创办了四所學校,他在五年之内创立了当时还属于荷兰殖民地的印尼吉里文培本學校,还有另外三所分校,即山尾第一分校、鑑岡第二分校、毛呵第三分校,最后才来到小笨珍,创立了培群学校。

我对吉里汶略有印象,因为培群独中林青赋董事长曾经把住在吉里汶岛的洪新文老师介绍给我认识。洪老师也是一名作家,他的笔名是渔夫,而他积极投身于教育事业,创立了“育民三语学校”的贡献,让人钦佩,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也是一名献身教育事业的智者。据知,他就是培本学校的校友,曾经在培本学校修完小学课程。培群与培本都是先贤余英伟创立的,难怪洪新文老师会与笨珍培群独立中学那么有缘分,与林青赋董事长那么的深交,两人都献身教育,都是值得尊重的智者。据我所知,吉里汶岛是廖内群岛北部的一个岛屿,靠近苏门答腊的廖省,东北面隔着海洋就是新加坡与马来西亚。

余英伟先生后来也在1923年6月29日的《叻报》里刊登了一则《告别鸣谢》,回应及感谢五校的校董及亲朋戚友,内容如下:
“《余英伟告别鸣谢》
鄙人此次回国,蒙培群学校、培本学校、别三分校祝词登报并校董教务部摄影送暨及诸戚友馈遗饯别又荷 南洋电版公司李俊谟先生赠印电版像,弟愧无德,多蒙雅爱,殊深感戴,兹因船期近迫弗获逐一登门拜别,谨登报章鸣谢。
民国十二年六月廿六日。”
在五校联合向余英伟先生致谢的启事中有提及董教务部曾经摄影留念,可惜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蹂躏,这些照片早就荡然无存。启事中也说明先生的离职是因为破产,以及要回乡省亲同时考察教务,然而我在1924年10月3日的《新国民日报》里读到一则题名为《笨珍培群学校筹备双十节忙》的报导时,意外地发现文章里有一句《培群学校,创办至今,已过三年,前因用人不当,致校务日形坠落》而深感兴趣。这句报导带来了是什么的讯息?让我深感兴趣,于是我尝试翻阅从1922年11月开始至1923年12月共14个月的《叻报》与《新国民日报》,意图寻找一些有关的蛛丝马迹,还有另一位创办人熊東明的资料,可惜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讯息。熊東明的资料,除了知道他是潮籍人之外,从1923年开始就完全没有他的消息。按我的推测,余英伟先生是从印尼来到笨珍,在熊東明先生的协助下创办了培群学校,真实情况是否如此,还有待考察。至于那句《用人不当》带来什么讯息,还有熊東明先生的资料仍然会是我的寻根重点,我会继续寻根下去。(22-12-2020)